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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成蝶——告别精氨酸血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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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6 23: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破茧成蝶——告别精氨酸血症(原文链接,含大量照片),作者:李慕珹妈妈发表于2018年夏

          据说孩子是上帝赐给每个家庭的礼物。当我们从上帝手中接过胖小瓜之后,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被上帝赋予了一个特殊的使命。他要引领我们经历一段不同寻常而又刻骨铭心的历程。
          当我们饱尝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历经了害怕、孤独与绝望的磨砺之后,幸运之神眷顾了我们,让我们相信生命的奇迹。我们挣脱枷锁,同胖小瓜一起破茧成蝶,获得新生。
          回顾过往,重新回归寻常的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生命的可贵,也让我们学会了用感恩、知足、珍惜与救赎来赋予余生新的意义。我们比从前生活得更加美好与幸福。
          感谢上帝赐予我们这无比珍贵的礼物。
          我完整的记录下这段经历目的有三。其一,为了致谢友谊肝移植团队,他们就是幸运之神,创造了生命的奇迹。其二,给予有着相似经历的病友信心与力量,有关具体疾病的治疗及手术请咨询大夫。其三,作为礼物留给懂事后的胖小瓜。

破茧成蝶(一)——胖小瓜出生啦!
        2016年9月19日,在34岁的年纪迎来了我第一个宝贝-瓜瓜。
        在经历了整整24个小时的剧痛之后,白白胖胖的瓜瓜终于出生了。看着他安静的躺在我身边,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怀孕时的各种担心,以及生产时一切痛苦都抛在脑后。我告诉自己:宝宝四肢健全、白白胖胖,看上去好健康。我只要宝宝健康。
        胖小瓜出生后的第三天被护士抱走了,她说要做一个健康检查,叫足底血筛查,结果会在一个月内电话通知我。我不了解这是什么检查,但是我们的胖瓜瓜肯定没问题。

        当全家人还在七手八脚的护理月子和争论科学育儿的时候,我接到了妇产医院的电话,告诉我宝宝的足底血筛查结果出来了,精氨酸指标异常,超过正常值的十几倍。“什么…什么酸?”
        电话那头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的重复到:“精氨酸指标,是代谢方面的一个重要指标,提示宝宝有可能患有精氨酸血症。”
        精氨酸血症是什么鬼?当时的我对于这个疾病闻所未闻,也不知道这是一种多么令人绝望的疾病。
        “请问您生产前是否吃过富有大量蛋白质的食物?”电话那头接着问到。
        “没有啊,正常饮食啊。”
        “您也不用太担心,精氨酸指标有可能会因为过量的蛋白质摄入无法代谢而异常。也有可能检查结果有偏差。建议您带宝宝到医院再来做一次筛查,以排除这种疾病。”
        “好的,我明天就来。”

破茧成蝶(二)——精氨酸血症是什么鬼?
        因为月子里每隔两小时的喂奶,睡眼惺忪的我抱着胖小瓜来到医院二次足底血筛查。胖小瓜好坚强,扎他小肥脚的时候,都没有哭。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天空。他在想:生活好美好啊。
        虽然对“精氨酸”这些医学名词略感不安,但是我依然坚信,我们的胖小瓜是健康的。
        记得在整个孕程,我都定期复查,谨遵医嘱,该做的所有检查我都做了。医生每次都高兴的说宝宝很健康,你的身体条件也很好,一定要顺产。所以,第一次检查肯定出错了。
        第二次结果等了半个月就出来,接到的电话的我,忽然一阵莫名的恐慌。因为我能明显的感觉到电话那头的语气变得很严肃。“您最好来一趟医院,宝宝的精氨酸指标比第一次还要高,快超过正常范围二十倍了。您最好当面咨询一下代谢病医生。”
        “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宝宝得了精氨酸血症?这是什么病啊?”
        “检查结果提示是这个病,您还是带宝宝来医院看一下吧。”

          在门诊科室里的十分钟仿佛梦魇一般,让我想逃离却又被未知的恐惧深深的攫取。精氨酸血症是一种罕见的遗传代谢病,由于体内缺乏精氨酸酶而无法代谢蛋白质,会影响运动和认知,无法治愈,只能低蛋白饮食控制。
          离开门诊科室,我抱着胖小瓜躲进一个角落,第一次在他面前害怕地哭了。胖小瓜依旧甜甜地睡着,仿佛一切灾祸都与他无关。是的,100万分之一的概率怎么会降临在他如天使般可爱的小身体里,我怀着侥幸的心里,抱起胖小瓜开始了一系列让人揪心的检查,以印证这份可怜的侥幸。而此时的我对这种疾病的了解还远不够,其可怕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破茧成蝶(三)——基因检测是金标准
          尿检、血液,那些复杂的我连名字都记不住的检查结果一次次的指向那个可怕疾病。医生依旧宽慰我这个不愿接受现实的妈妈说,基因检测才是这个病的金标准。我依然告诉自己,这些检查都搞错了,我们做基因检测,一定没事的。
          胖小瓜出生38天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在省医院采血做基因检测。在等待结果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我们在网上疯狂的搜索有关这个疾病的信息,然而由于这种疾病太罕见了,网上的信息非常有限。这种未知的恐惧经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唯一指望的就是基因检测结果给我带来好的消息。
          胖小瓜长得好快,每天都感觉他又重了,每次儿保查的各项生长指标也都达标。有一天醒来,我看了一眼胖小瓜,他居然已经醒了,一个人乖乖地躺在小床上东张西望。看到我,突然朝我甜蜜的笑了。一瞬间,我的心都融化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欣慰。家人告诉我,宝宝已经认人了!他才两个月,他好聪明、好棒啊!
          胖小瓜三个月的时候,我们带他去照相。留下了胖小瓜的第一张全家福,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甜蜜。我以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那么开心的笑。
          2016年12月23日,圣诞夜的前一天,省医院的电话来了。爸爸去取了报告,我在家里坐立不安。看到报告的一瞬间,我终于崩溃了,我坐在沙发上大声地哭出来…
          省医院建议我们去北京或者上海就医,因为他们对这种疾病没有任何治疗的经验。
          瓜瓜爸爸说我们去上海吧,因为我是苏州人,顺便我们可以带瓜瓜回躺我的老家。我们在网上搜索到新华医院的医生有治疗经验,当晚我们通过好大夫网站,拨通了医生的电话。我们准备了一大堆问题,接通后,医生的一句话让我们更加绝望:“再生一个吧”!医生说这种疾病非常重,没有治疗办法,到了孩子两三岁开始发病,渐渐瘫痪、不认识人,像脑瘫一样,慢慢就会离开人世。
          挂完电话,我都不敢看胖小瓜,忍不住再次恸哭起来,哭到浑身颤抖,瓜瓜爸爸紧紧地抱着我,怕我会从沙发上摔下来。哭过以后,我和瓜爸说,我们下楼走走吧。12月的天,我买了两个冰激凌边吃边走,我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破茧成蝶(四)——求医问药路漫漫
          在初冬夜晚的街头,我对瓜爸说:“我们在找找吧,会有办法的。”虽然我的声音是颤抖的,但这是我唯一坚定的选择。
          那时我才发现,人如果失去了希望,活下去是多么的艰难。
          瓜爸是个现实的悲观主义者,他沉默了,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我当时什么可怕的念头都出现过。我甚至想过如果注定胖小瓜无药可救,我宁可他早一点从我们身边飞走。我无法面对他被病痛折磨而日渐衰弱;更无法面对有一天他突然再也爬不起来了,他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无知无觉,悄悄地一个人就这么走了。我没有勇气面对这样的结果,因此穷尽一切办法去找寻救治的方法是我唯一的选择。那个希望一直在我心里。
          孤独加重了我内心的恐惧,国内网站上几乎查不到这种病的信息。瓜爸就开始在国外的网站上查找,并发动了一切可能帮助到我们的朋友满世界地去找哪里有过治疗经验和治愈病例。
          很快,一个朋友在美国找到了一家医院正在招募志愿者研究精氨酸血症的治疗方法,但是志愿者必须年满两周岁。这家美国医院的官网上有详细的对于该病的介绍及治疗经验。我们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才发现美国仅仅只能依靠营养学专家通过低蛋白饮食来控制这种疾病,但是最终还是一样的结局。我们给这家医院写了一封邮件,希望可以破例成为志愿者试一下。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哪怕是小白鼠。
          在等待回复的那几天里,我们又找到了一家香港的医药公司,正在开发精氨酸酶这种药物,用以治疗肝癌。精氨酸血症又称精氨酸酶缺乏症。我们又给医药公司写了一封邮件求药。
          在朋友的介绍下,我们又找到了《环球医生》在成都的诊室。带着胖小瓜去看洋大夫。洋大夫听完我们的叙述就遗憾的表示他只能看一些常见病,不能给我们任何建议,但是他愿意帮我们联系美国那家医院有关的饮食控制的具体方法。当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留住我们说,他是基督徒,他要为胖小瓜祷告,期待奇迹的出现。并告诉我们要乐观面对生活,即使孩子不完美,但他在我们身边的每一天都应该是快乐的。

          省内包括华西在内的大医院除了对我们表示同情之外,都没能给我们任何建议。我们抱着胖小瓜立刻奔赴上海新华医院,这是胖小瓜第一次坐飞机,才满百日。胖小瓜好乖,一路上安安静静地在我怀里睡觉,丝毫没有因飞机起落带来的不适而哭闹。为什么他那么安静?他好像很久没有再对我笑过了……
          尽管在电话里新华医院的专家已经表示情况并不乐观,但毕竟这是目前我们所知的,唯一了解这个病并有过医治经验的医院。新华医院的那位专家(不想提她的名字)看了胖小瓜的基因报告和所有检查结果之后,基本确诊了精氨酸血症。她说她医治过7个精氨酸血症的孩子,最好的已经活了五年了,但是与脑瘫无异。最差的已经过世。
          她还是那句话:“再生一个吧!”。
          我哭着问她:“医生能开点药不?”
          她说:“没有药,就是低蛋白饮食。6个月后一天半个鸡蛋,1岁以后一天一个鸡蛋。”
           “那一岁以后呢?”
           “一岁以后到时候再说吧!”
          临走前,她说:“既然你们那么远过来,再做一遍基因检测吧,顺便查一下精氨酸酶活力和串联质谱。以后怀二胎时来我们医院做这种疾病的产前筛查,需要这些报告做参照。”
          我和瓜爸的染色体都有一条携带这种疾病的致病基因,我们是隐性携带者,不发病。但是我们都把自己的这条致病染色体给了胖小瓜,他就得了这种疾病。我们生出精氨酸血症宝宝的概率是25%。目前,没有医院的产前检查会主动或者建议查这种疾病。根据这位新华专家的意思,我的理解是,这种产前检查需要第一胎的基因报告作为参照。
          这一趟上海之行仅仅是为二胎做准备,至于胖小瓜能否活到一岁,天知道了。我的内心除了悲凉还有反感。我只要胖小瓜,哪怕他不完美,我也不会拿另外一条新生命来填补胖小瓜的残缺。
          抱起我心爱的儿子,我们继续找。

          上海回来的胖小瓜已经四个月大了,贴心的胖小瓜早就自己断了夜奶,而且越来越爱在白天睡觉。爷爷奶奶说他睡颠倒了,为了纠正他的作息,我们狠心地摇他、弹脚底板,他依然美美的睡着,翻个身继续他那香甜的白日梦。爷爷奶奶说他睡得太沉了。
          环球医生和美国医院都给了我们回复,他们再次确认精氨酸血症目前只能饮食控制,别无他法,同时出于人道主义也拒绝了我们希望成为志愿者的请求。他们推荐了北京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营养学专家李明教授,并把邮件抄送给了他。
          李教授收到邮件的当天就推荐并抄送了他的同事杨艳玲教授,他介绍杨教授是国内代谢病的权威。
          杨教授给我们写的邮件,只有一句话,我已倒背如流。“精氨酸血症会影响孩子的运动和认知,建议孩子两岁后换肝。”
          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到“换肝”。现在无数次的回想起当时几乎陷入绝境的我们听到“换肝”,竟然没有一丝欣喜和振奋。也许是太意外了,加上我们对“换肝”的一无所知和望而生畏。
          生活中瓜爸一直都是依着我的心意,就算意见相左,他也会顺着我。当我不置可否的时候,瓜爸的意见总能让我豁然开朗。我问瓜爸,换肝真的能救瓜瓜吗?
          瓜爸笑了笑:“额…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从来没听说过啊。”我很困惑的看着瓜爸。
          “如果换肝真的能治,新华医院和美国会不知道?那为啥人家不告诉你?”
          “对啊,解释不通啊。”
          “就算换肝真的可以治,去哪里给你找小孩的肝脏?你等得到不?”
          我觉得瓜爸说的很有道理。找寻那么久,眼看唯一的希望都要破灭了,我还是有点不甘心,“那万一真的能救呢?”
          “那也要等瓜瓜两岁以后,我们去趟北京找杨教授呗。”
          我知道瓜爸并不相信杨教授的这个提议,他只是不愿意让我希望破灭。我把我的困惑列成清单发给杨教授,但是再也没等到进一步的回复。这让我俩更加怀疑“换肝”这个方法。

          没多久我们也等到了开发精氨酸酶那家香港公司的回复。他们来电说,很抱歉让我们等那么久,收到邮件后公司非常重视,开会讨论后无奈做出目前无法给予我们帮助的决定。
          他们肯定了该药物确实能够治疗精氨酸血症,但是药物还在临床二期,离上市可能还要等上十几年;第二,他们对于该药用于婴儿的剂量无法把控,缺乏临床经验;第三,该药就算上市了,价格非常昂贵,而我们需要终身服药;第四,我们无法在国内买到这种药。最后表示遗憾。
          尽管结论令人失望,但是我们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的仁爱和严谨,这点令我们很感动。

破茧成蝶(五)——爸妈很爱你
          这一段是我最不愿意回忆的,站在太阳底下,而我的世界却是一片黑暗!
          胖小瓜越来越爱睡觉,为了让他醒来,我会推着他的童车到楼下的广场上晒太阳。
          广场上的小朋友特别多,有的学走路、有的学骑车、有的跟我们一样大坐在车里好奇地东张西望。而胖小瓜无论何时何地都在自己的梦乡里甜美的睡着。
          我站在广场的边缘,无比羡慕广场上这些普通的孩子、普通的家庭。他们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吗?他们知道有人在羡慕他们吗?他们平凡的一天却是我终日苦苦求而不得的。我何时能像他们一样过上这平凡的一天?还会有这一天吗?
          在过去的三十年人生里,我一直努力学习、努力生活、努力奋斗,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我却浑然不知,原来我一直都很幸福。
          而我的胖小瓜也许永远都无法拥有这种平凡的幸福。我愿意陪着他,但是又能陪伴多久呢?分开以后,我又如何安然无恙?
          我出神的时候,身边悄悄来了一位同样推着童车的妈妈,宝宝跟胖小瓜一般大。那位妈妈跟我闲聊一个人带娃、奶娃的辛苦,但是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在阳光底下她闪闪惹人爱。
          我也是一个人带娃、奶娃,可我却不觉辛苦,因为悲伤和害怕让我变得迟钝和麻木。我的心里只有黑暗,一片黑暗,没有尽头。

          所有的希望看似都破灭了,这是一段最绝望、最难熬的日子。老人都劝我们接受现实,在宝宝活着的时候好好照顾他,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虽然我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胖小瓜,是妈妈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可是妈妈却没有能力把你留下来。如果能换回你的生命和健康,我愿意倾家荡产,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我只要你!
          那些日子,哭成了我的习惯。而我从未见到瓜爸哭过。
          有一天晚上给胖小瓜喂奶的时候,胖小瓜吸几口就开始哭,试了几次,胖小瓜就不喝了,憋红了脸使劲哭,我又心疼又害怕。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乳头上有个小白点,乳汁流不出来了。我上网一查是由于心情不好、情绪低落,导致乳腺堵住了。大晚上的我去哪里找通乳的,而且我也奶涨的疼。于是我照着网上的方法,找了根针消毒后自己戳破了。乳汁流了出来,胖小瓜贪婪的吸了起来,起初的几口疼得我飙泪,慢慢地就舒畅了。喝完奶,胖小瓜满足的打了个嗝,吐了一口,全是血。第二天一早我去通乳,被医生批评了一通,说这样会感染。医生让我清淡饮食,保持心情愉快,否则还会容易堵。
          白天瓜爸上班,我在家带瓜瓜。渐渐的我开始害怕和胖小瓜单独在一起,我害怕他突然发病,或者突然……我开始要求瓜爸每天都早点回来,后来我就要求瓜爸带着我们一起去上班。
          瓜爸的工作不需要坐班,就是整天在外面跑。我对瓜爸说,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我们跟你一起上班吧,你办事的时候,我们就待在车里等你。瓜爸永远都是那么顺着我。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一直腻在一起,一刻都不分开。
          那天瓜爸开着车,我又开始说起胖小瓜的病,抱着胖小瓜亲了又亲,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我抬头看向瓜爸,发现他正默默地流泪。我让瓜爸立刻停车,我说你想哭就哭吧,这样会舒服些。
          瓜爸立刻擦擦眼泪说:“我不哭,我哭了你更伤心…”
          我这才意识到,这些日子以来,我随心所欲的哭给瓜爸带来了多少痛苦。瓜爸也跟我一样深爱着他,他能不心碎、不痛苦吗?
          从此以后,我要克制自己,尽量不哭。

          日子过得恍恍惚惚,我时常抱着胖小瓜望着天空发呆,总是怀疑自己在做着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噩梦,掐过自己,痛得并不真实,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噩梦?但愿真的只是一场梦。
          肝移植在我们全家看来都是一个不靠谱的方法,甚至是一个谎话。除了我偶而还会提起,家人似乎都不抱任何希望。肝移植与精氨酸血症有什么关系呢?我上网查过,但是查不到任何关联。朋友也帮忙向一些医生打听过,仍然无解。瓜爸安慰我说,等到胖小瓜一岁半我们就去北京找杨教授,但是小瓜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破茧成蝶(六)——世界那么大,我们一起去看看
          2017年一月,胖小瓜快满四个月了,白白胖胖的他除了特别爱睡觉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不明真相的亲戚时常会夸他很乖,很安静。
          乘着目前小瓜状态还好,我和瓜爸计划着一场旅行,世界那么大,让我们陪着胖小瓜能走多远走多远。也许这是我们给彼此留下的最美的记忆。
          我们叫上爷爷奶奶,开着车,一路向南,去一个没有寒冷,春暖花开的地方。
          从成都出发,我们经过重庆、贵州省、广西省、广东省,最后到达广州的巽寮湾,一家人陪着胖小瓜过他人生的第一个春节。

          与家人在一起心里就会踏实很多,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谁都不提那些让人悲伤的事。胖小瓜坐在安全椅里还是美美的睡着,就算外面的风景再美仿佛也美不过他梦中那个奇妙的世界。
          我们能搜集到的一切有关精氨酸血症的发病症状里都有嗜睡,尽管资料显示该病会在宝宝2-3岁开始出现症状。我心里清楚,我们的胖小瓜已经出现了嗜睡的症状。
          临近2017年春节前一个星期,我们快进入广西边界的时候,奶奶说我们下车休息下吧。我和奶奶几乎同时想去叫醒胖小瓜的时候,一直酣睡的胖小瓜突然手脚绷紧向前一伸,闭着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一副十分惊恐的表情。就那一个瞬间,胖小瓜很害怕的看着我们。奶奶说,乖乖是不是做噩梦了?我也被小瓜刚才的表现吓到了。不,不是做噩梦,我的脑子闪现出了另一个可怕的词“痉挛”。
          痉挛!这是另一个临床表现,代表着胖小瓜病情加重了。
          我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心里惴惴不安,也许真的是做梦?一路上我小心翼翼的守在小瓜身边,默默的观察着他的变化。
         直到晚上我在酒店的房间里,抱着刚喝完奶的胖小瓜拍嗝的时候,他在我怀里又一次出现四肢紧绷朝前伸,眼睛瞪大,无比惊恐的表现。我确定他不是做噩梦,因为他醒着呢。
          瓜爸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立刻又紧张起来,马上上网搜索“痉挛”的表现形式。查完以后,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心疼无比。
          从此以后,一路上胖小瓜总要痉挛三四回,奶奶看在眼里,再也不说噩梦之类的话了。我们没有告诉她宝宝病情加重了,也许她自己也明白了。全家人继续假装开心,对宝宝的病情只字不提,把难过都藏进自己的心里。

          我们一行终于在春节前赶到了巽寮湾,一路上阳光灿烂、风和日丽,车子开进巽寮湾大桥的时候,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海上风光尽收眼底,浓浓的度假氛围让我们心情无比舒畅。
          春节的巽寮湾异常干净又冷清,这个海边小村依靠地理位置自然而然的被打造成旅游度假村,临海的一座座度假酒店修葺得很豪华,淡季的时候价格也很亲民。进入村落,街道两边摆满了海鲜排挡和小酒吧。不知是不是当地宣传力度不够,我们来的时候游客很少,但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我们找的酒店房间里可以进行简单的烹饪,办理完入住后,就开始寻找海鲜市场。海边旅游最大的福利就是海鲜特别便宜,而冷清的巽寮湾海鲜价格简直就是低到想哭。我们买了些海鲜和生活用品,就返回酒店沙滩躺着晒太阳。
          胖小瓜似乎也很开心,打起精神在沙滩上配合我们各种摆拍。胖胖的小瓜带着墨镜,竟然打造出了一种大佬范儿,引得路人都来逗他。如果他是一个健康宝宝我该有多骄傲多幸福啊。尽管如此,那天我还是特别开心。

          对于四川人来说,遇到任何鲜美的食材最受欢迎的做法就是丢火锅里涮涮。一句“巴适”,就足以概括食材的鲜美和食客的满足。我们张罗着一桌子海鲜和一锅翻腾着红油的汤底,准备全家人红红火火过除夕。
          爷爷奶奶在隔壁房间准备着年夜饭,我们忙着给胖小瓜喂奶、换尿布。突然,胖小瓜又是一次痉挛,这次痉挛的程度更为强烈,瓜瓜的小脸涨得通红,痉挛的时候嗓子里还发出了“吭”的声音。我每天都数着他痉挛的次数,没想到痉挛的程度也在增强。不知是胖小瓜不舒服还是被自己吓到了,他惊恐的看着我们,然后放声大哭。我们心疼地把他紧紧抱住。心里绝望地直呼:老天啊,为什么要让胖小瓜经受这种折磨,他才五个月啊。
          哭过以后,我们抱着胖小瓜和爷爷奶奶一起吃团年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晚饭时都是家人间美好的祝福。期待2017,爱在一起!
          年夜饭看似其乐融融,我却倍感压抑,小瓜饭前痉挛的表情和哭声让我害怕和不安。撑过一顿晚饭后我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房间,晚一分钟都怕自己会破坏了这温馨的场面。我对瓜爸说,我们下去走走吧。
          巽寮湾的除夕夜一片祥和安宁,夜空中的繁星、街边的路灯、酒店的水晶灯,就是整个夜晚最生动的光彩,照得浅黄色的沙滩分外柔和。海浪由远及近,一遍遍的拍打着沙滩,把白天留下的脚印一个个冲刷干净。我和瓜爸手牵着手,光着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夕照的余温还在,暖暖的。
          我面对着大海不争气的哭了,哭声被深沉的海浪声一次次地掩盖,随着海风吹走了。面对大海和这静谧的夜,我觉得自己好弱小,我的烦恼痛苦也变得弱小了。生活依然那么美好,只是我的心情还有点压抑、有点沉重,何处释怀?何去何从?
          我问瓜爸:我是在做梦吗?
          瓜爸说:我也不知道。
          我们两个就这样默默地走着,漫无目的,朝着远处点点星光,直到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路。

破茧成蝶(七)——生命不息,生活继续
          旅游回来胖小瓜每天痉挛的次数越来越多,程度也越来越强,每次痉挛完我都会抱着胖小瓜哭一会儿。
          到了凌晨两点胖小瓜准时会哭着醒来,在我怀里开始扭,怎么抱他都不舒服,只能让他喝奶才能安静片刻,折腾一晚上到清晨七八点才能疲倦的睡去。为了不打扰第二天还要上班的爸爸休息,我只能抱着胖小瓜在客厅坐着等天亮。每晚都是如此。
          朋友有时会安慰我,夸我坚强。我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坚强,只要还活着,我只能继续这样的生活,因为我没有选择。
          那段时间在热播《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本来只是打发晚上的时间,却没想我找到了新的启发。胖小瓜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天使,他是那么与众不同,他也许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俗世。我和他的缘分前世已定,今生他只是来凡间渡劫,离开世间的时候他便能飞升上仙。人间一世,仙界几日。我和他的缘分不仅是世间几年或几十年,来生来世我们还会相聚,只是彼此换了身份和见面的地点而已。我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分离。这个想法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有一天奇迹的出现。

破茧成蝶(八)——小瓜生命中的第一位天使
          2017年3月,胖小瓜五个多月了。他的症状又加重了,痉挛从每次一下发展到每次七八下,成串的出现。每天要出现五六次。晚上除了整晚不睡,状态也越来越烦躁,偶尔还会尖叫。我不得不带着胖小瓜去最近的市第一人民医院看看,尽管我也没抱什么希望。但是,在这里我遇到小瓜生命里第一位天使,每次想到她,心里都是满满的感激。
          不久前为了给小瓜抽血送上海做分析,我们偶然间遇到了成都市第一人民医院儿保科的唐艺玮博士。她看起很温柔很可爱,不太像传统印象里严肃刻板的医生,更像个亲切的幼儿园老师。
          唐博士听到精氨酸血症就立即表示她知道这个病,但是她了解到的治疗方法也只是低蛋白饮食控制,不知道肝移植是否可以根治这个疾病。她特别认真地看了宝宝所有的检查结果,并拍照留底。她还热心的帮我们找护士给小瓜抽血,并联系送血的机构。
          对于她的热心,我和瓜爸感到有些意外,因为我们都没有挂她的号(我们本来是去抽血,取血样送上海的。挂了个儿科,儿科医生一听就懵了,带我们去找了唐博士。然后就认识了唐博士),她也不是代谢病或是内科医生,其实我们根本不归她管。并且在当时也没有医生愿意管我们。我试探着问她:“唐医生,我们以后就在您这里看病,可以吗?”唐博士很爽快的答应了,但是她表示只能尽力,因为她也没有治疗经验。
          回去之后唐博士通过微信给我转发了很多国内外有关精氨酸血症的文献。其中有一篇提到了肝移植,但是了了几个字,只是说了手术风险大,并不推荐。另外有一篇是杨艳玲教授早年写的,其中并没有提到肝移植。

          胖小瓜痉挛加重后,我又向唐博士求助。早晨的儿保科门诊人山人海,我排了号,快接近中午的时候才轮到我们。唐博士见到我们就像朋友一样,站起来让我们坐,还亲自关上办公室的门。问了宝宝情况之后,她让我们做个脑部的核磁共振和脑电图。开完单子,她看了看时间,让我们赶快去预约。
           在预约脑电图的时候,我们碰到了困难。脑电图的医生说,医院没法做两岁以下孩子的脑电图。唐医生知道了之后,丢下手里的工作,陪我着找到脑电图医生,问清楚了是因为没有小号的头套,她说我是她朋友,让医生帮忙找现有的最小尺寸试一下。脑电图医生也很和善,找出最小尺寸,试了下,勉强能用。还给我们说等到宝宝睡着就抱进来做,不用排队了。
          真的被唐博士和脑电图的医生感动到了。若不是亲身经历,如何会相信还有这么好的医生?胖小瓜的脑电图做完之后,我对脑电图医生说,我还没缴费呢。
          医生很友善的对我说:“不用交了,你不是唐医生的朋友嘛。我们都希望孩子能好起来,赶紧把报告拿去给唐医生吧。”
          接过报告的我热泪盈眶。谢过医生,打开报告。不出所料,胖小瓜的脑电图杂乱无序,到处可见尖波和棘波。感动又焦虑的我强忍着眼泪跑进唐博士的办公室。
          唐博士见到慌张无助的我,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很快就能平静下来的魔力。她很温柔的安慰我,并给我介绍她用的药。她说妥泰的副作用是最小的,但是效果可能不会太好。让我们先回家服用,五天后复查脑电图。
          走出医院的时候,心里暖暖的。

          服用妥泰的第一天,胖小瓜竟然没有痉挛,一次都没有!我激动了好一阵,在瓜爸面前直夸唐博士医术高明。
          然而好景不长,胖小瓜体内的精氨酸就像僵尸大战,打死一波又来一波。无法代谢的精氨酸日积月累转化成氨,不停的伤害着小瓜的神经系统。仅仅平静了两天的胖小瓜突然痉挛又发作了,只是轻微的一下。胖小瓜恐慌的看着我,仿佛在问我:“妈妈,我又怎么了?”
          熬到第五天,我带着胖小瓜去复查脑电图。在复查之前,我让瓜爸先去把费交了。脑电图的结果比上次要好很多。唐博士说,妥泰是起了一定作用的,但是宝宝已经产生了耐药性,需要加量。核磁共振的结果显示宝宝脑部结构没有异常。唐博士问我是如何控制蛋白质摄入的,我说“六个月后半个蛋黄,一岁后一个蛋黄”。唐博士感到有点诧异,她告诉我,蔬菜水果里也有蛋白质,宝宝吃的每一种食物都需要计算出蛋白质含量。随后她根据宝宝的体重和年龄算出宝宝每天生长所需的蛋白质为13.1克。低于13.1克会影响宝宝生长发育,高于这个数值会加重他的病情。她再三叮嘱我,每天都必须精确的计算他摄入的蛋白质,保证维持并不超出13.1克。考虑到我还在母乳喂养,她让我暂时断奶,并用特殊奶粉代替。周到的唐博士甚至帮我找到了购买特殊奶粉的渠道。
          谨遵医嘱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我每天都认真的计算胖小瓜食谱里的蛋白质含量。同时,也记录下每天他痉挛的次数。然后每周都抱着胖小瓜去唐博士那里复查。
          胖小瓜就在这有限的治疗中慢慢生长,尽管唐博士和我都在努力控制着胖小瓜的病情,但是我知道这毕竟只是保守治疗,胖小瓜吃下去的每一口食物都像毒药一样存续在他体内。损害他的神经,抑制他的发育。七个月大的胖小瓜不但不认人、不交流,也不会翻身、不会爬。每天都要痉挛二十多次,只是没有再出现过成串的,也许这就是我们所得到的仅有的回报吧。
          唐博士建议我静脉注射控制痉挛,需要住院。我拒绝了,唐博士还想说服我的时候,我哭了。唐博士很惊讶,她把我拉进办公室关上门,问我怎么了。我说,我不想让宝宝受苦,万一他哪天离开我,我只想让他在自己的家里,而不是医院。唐医生告诉我:“孩子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你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虽然宝宝生病了,但是你们也会从中收获很多……”诸如此类,当时的我并不理解,也听不进去。我只想着,我不应该待在唐博士的办公室里,浪费她宝贵的时间来处理我的情绪问题。她已经为我们做得太多了,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
          最后,唐博士还是尊重了我的意见,维持了药物治疗。
          唐博士跟我同岁,有时候觉得她就像我的闺蜜,她仁爱、敬业、耐心。关于宝宝的一切问题都会认真解答,同时她还在积极的帮我们寻找更有效的治疗方法。当我发自内心想感谢她的时候,她拒绝了任何形式的表达,我和她仅仅只是病患关系。她对胖小瓜的关爱完全出自于她的职业道德和仁爱之心。她是我遇见的第一位天使,她为胖小瓜的重生,一路保驾护航。

破茧成蝶(九)——拨云见日
          天使说:我就护送你们到这儿了,天快亮了。
          我问: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天使说: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来。

          2017年5月在唐博士办公室里的那个下午。
          唐博士说:杨艳玲教授要来我们医院培训,你可以去问问她肝移植的情况。
          我:“那太好了。”在我心里杨教授提议的肝移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我甚至还有点无法想象肝移植如何能治胖小瓜的病。原计划等胖小瓜一岁半以后再去找她,既然这场会面提前来了,那就让我们揭开对肝移植的一切疑问吧。
          唐博士给了我联系的途径,一切准备就绪,等待着最后那个谜底的揭开。

          与我们联系杨教授的是肖大夫,一位帅帅的年轻大夫,他是杨教授团队的。后来才知道他常驻成都专为中部地区的遗传代谢病及一些罕见病的孩子诊疗、提供咨询及帮助。我不禁感叹到,有一种距离叫救命恩人就在身边,可我却一直没有找到他。
          终于等到与杨教授见面的那天了,我把胖小瓜精心打扮了一番,确认他360度无死角,怎么看都帅了之后,才满意的抱上他,喊上瓜爸出发。瓜爸看起来没有我那么激动,他是个现实的悲观主义者,但他一定会陪着我们。
          在门口等着见杨教授的有十来个家长,他们手中抱着的娃娃都患有不同的罕见病,看着让人心疼和不忍。
          见到杨教授之后,我介绍了宝宝的情况,还提到了杨教授给我们写过的邮件。杨教授看上去和蔼可亲,她说记得我们宝宝。她检查了下胖小瓜,说:看上去很聪明呢,养的挺好的,白白胖胖。去友谊找朱教授吧,肝移植!
          “杨教授,肝移植能根治这个病吗?”
          “能啊,孩子就是肝里缺精氨酸酶,换了肝就好了。”
          “肝移植之后与正常孩子是一样的吗?”
          “一样的。这么说吧,我这里介绍过去的孩子,做了肝移植后,没有一个家长后悔的。你家孩子发现早,术后恢复一定很好。”
          “您这么说,我们孩子有救啦?能活啦?”
          “对啊。这个病目前只有肝移植可以根治。”
          我与杨教授只有一个桌角的距离,我激动的一把抓住了杨教授正在写字的手,眼泪哗哗直流!如果现场有保安的话,也许我就被控制住了。“谢谢您,我太开心了!您不是说让我们两岁去移植?现在可以移吗?”
          “可以,孩子已经出现痉挛那么久了,而且现在他长得也很大,可以进行手术。”
          “肝从哪里来?不好等吧?”
          “可以亲体捐献,也可以等待肝源。友谊的肝源还是比较多的,不会等很久。赶紧去吧。”之后就交代肖大夫给我联系方式。
          杨教授的时间很紧,我没有机会再磨磨唧唧问下去。但是这些回答足以让一个在绝望中迷失很久的人回味好一会儿了。
          出了医院的门,我们被五月的太阳照得睁不开眼了。我问瓜爸:“你开心吗?”瓜爸说:“开心啊!走,吃大餐庆祝去!”
          奇迹真的发生了,我世界里的阳光、音乐和五彩缤纷又回来了!
          我又是在做梦吗?

          杨教授的这番解答,我们等待了太久,这次我不允许自己再浪费时间去怀疑或是举棋不定。谢别杨教授,我真想立刻就飞去见朱教授。此刻我需要做的是和病魔争时间。
          从网站上我们了解到朱志军教授有着丰富的小儿肝移植经验、获得过大量的国家荣誉以及拥有无数病患的美赞和拥戴。
          瓜爸建议我们先给朱教授通个电话来平复一下迫切的心情。我们通过好大夫联系到了朱教授。接通电话的那一刻,我激动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朱教授只说了两句话:肝移植能根治精氨酸血症。你记下我的手机号码。
          为了能让电话沟通尽量充分有效,朱教授非常体贴的结束了好大夫的计费通话。再次接通他个人电话后,他告诉了我他近期的行程安排,以便我安排来北京与他见面的时间。他说,到北京就与他联系。
           信赖是一种直觉,而仁爱之心就在一言一句,不紧不慢中传递到我心尖。未曾蒙面,但朱教授完全明白我需要肯定和迫切的心。
          挂完电话,我对着瓜爸咯咯咯咯地傻笑。

破茧成蝶(十)——外科十三楼
          我们在端午节就飞到了北京,准备在节后的第一天就去见朱教授。
          我对北京有着特殊的情感,我人生的几个重大转变都在这座城市发生。当年我意气风发为了心中的理想来到北京求学。得偿所愿,这里成为了我放飞梦想的地方。我和瓜爸也是在北京相识。如今我们全家的希望也全部寄托在了这里,等待着我们的完美蜕变。
          到达北京后,我就告知朱教授我们到了。没想到朱教授说他一会儿就去医院等我们,让我们安顿好就去友谊的外科十三楼找他。今天不是全民假期吗?他专门为了我们去医院!接触后我才知道,外科十三楼的大夫护士们的日程里是没有假日和工作日之分的,随时待命的他们甚至没有白天黑夜,挽救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我从小就怕进医院,就算路过也是尽量绕着走。而这一次我越接近友谊医院就越激动。友谊的外科十三楼神秘又亲切。何曾想到我会对一家医院产生如此特殊的感情。
          后来我曾对很多朋友回忆起,那天跨进十三楼的情形。我和瓜爸脸上挂着轻松的笑,高高兴兴地推开了十三楼肝移植科的大门。
          对于公立医院来说,十三楼的病房环境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干净、明亮、整洁。进门后右手边的墙上挂着大夫们的照片和姓名。就是这些可爱的人儿把无数个与我们有着类似经历的家庭从黑暗中拯救出来,并永远守护着我们。
          朱教授比我们先到办公室,他看上去很儒雅,气宇轩昂。看到我们来了,他亲切的站起来迎接,没有一点距离感。他给我们介绍了肝移植手术可以根治精氨酸血症的原理、以及术后的生存状况和注意事项。看完宝宝的所有报告后他表示我们应该准备手术了。并交代王军大夫告诉我们准备配型的内容和伦理材料,同时安排我们挂床的事项,让我们节后就来办理挂床手续和开始配型。所有安排亲力亲为,井然有序。
          我当着朱教授的面问了一个在心中困惑已久的问题。“朱教授,我们找了美国治疗精氨酸血症的医生,为什么发达国家都没有医生知道可以用肝移植治疗?”朱教授说:“并不是越发大的国家治疗罕见病的经验越丰富,美国的人口很少,出现的罕见病也相对少,经验就不一定有中国或者印度这些人口大国丰富。另外,医学也在日以继夜的飞速发展,也许今天我们还不知道肝移植可以治疗这个疾病,说不定第二天全世界范围内就出现了成功案例。”至此,我们心中的所有疑惑都已解除。朱教授最后对我说:“肝移植术后孩子的学习、工作、结婚生子都与正常人无异,放心吧。”说完他就匆匆的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激动无比,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终于等到雨过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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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6 23:54:18 | 显示全部楼层
破茧成蝶——告别精氨酸血症(原文链接),作者:李慕珹妈妈发表于2018年夏

          5月30日下午,端午假期的最后半天我们就在十三楼办理了挂床手续。值班的是檀大夫,看着病房人少,我就跟檀大夫聊起天来。檀大夫文质彬彬的,耐心又和善,我心想这里的大夫都是这么有亲和力吗?檀大夫问了胖小瓜病情的发展情况,并看了所有报告,说移植后就没问题了。
          我说:“他有脑损,术后能恢复正常吗?”
          他说:“不一定,要看每个宝宝的恢复情况。”
          我心里一紧。他接着说:“你也不用担心,小孩的可塑性很强的,他们的恢复会比你想象的快。应该问题不大的。”然后,他又不厌其烦的给我举了很多术后恢复很好的病例,让我宽心。
          十三楼的大夫真的与以往的很多大夫都不一样,他们耐心、和善、又富有同理心。看着檀大夫很认真的给我介绍着一个个病例,我觉得他仿佛带着光环,照亮了整个房间,照进了我和瓜爸的心里。檀大夫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第二天我们看孙主任门诊的时候,点名就要檀大夫管我们。也是缘由于此,胖小瓜才能有幸与温柔细致的曲大夫结缘。
          节后的第一天,我们挂了孙主任的门诊着手配型。孙主任是我在肝移植见到的第一位女大夫,她听完我们的讲述,给了我们一个很温暖的笑容,她很有气质,具有成熟女性的知性美。她给我们介绍了亲体捐肝与等肝的区别,然后建议我们尽量亲体捐献,这样可以节约费用,肝脏缺血时间也比较短。我们完全认同,从她那里开了一套配型检查单。
         在谁捐的问题上,我要求首选我的,因为瓜爸现在是唯一的经济来源,我不能让这条经济命脉有任何风险,他是胖小瓜术后生活质量的保证。另外,我还有个小心思,我捐肝就可以享受大家的照顾、关爱,躺着使唤人的日子想想就很美。就算以后痊愈了,我都可以随时拿这个当借口,偷个懒、耍个脾气啥的。简直就好像穿了一件黄马褂,谁敢动我试试?
          就这样我抢占了换肝的先机。我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就风风火火的做完了大部分检查,一切都特别顺利,最后只剩需要预约的B超和CT造影。这两项最快也是第二天才能做了。
          第二天一大早是美丽温柔的徐大夫给我做的B超,她说话柔柔的轻轻的特别好听。
          我躺着着急的问:“徐大夫,我的肝可以捐不?”
          徐大夫说:“你有脂肪肝,还是中度的。”
          “不会吧?我怎么会有脂肪肝?那怎么办呀?”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会有中度脂肪肝。虽然我是爱吃肉,虽然我才134斤,虽然我的唯一运动就是在家里走来走去……
          徐大夫说,好多产后脂肪肝的,可以减,不过再怎么也要半个月左右再来看看能不能减掉了。
          我灰头土脸,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从彩超室出来。为了尽快给胖小瓜换上,立刻决定换瓜爸去配型。我预感到将来的日子注定是要给这对父子当牛做马,被呼来唤去的了。
          瓜爸的配型做的特别顺利,我觉得他现在就像一只骄傲的公鸡抬头挺胸地走在我前面,好像连说话的声音都比以前大了。他说:“做完了,我们就回去等伦理吧,我还有工作要忙呢。”
          回到十三楼,檀大夫说我们俩和宝宝的血型不一致,不过对两岁以内的宝宝来说问题不大,让我们回去给宝宝查个ABO抗原。然后尽快把伦理材料寄给他,他会帮我们争取最快通过。
          谢别檀大夫,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破茧成蝶(十一)——苦尽肝来
          配型回来我们迫不及待的把换肝的好消息分享给每一位关心宝宝的亲朋好友。
          有一位朋友得知这个喜讯后,非常开心。几天后,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吞吞吐吐地说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我一件事儿。
          他说:“我给我媳妇儿说了宝宝可以换肝的好消息,我媳妇儿,她…嗯…觉得吧,有问题……”
          他媳妇儿是妇产科的心理医生。他继续支支吾吾:“她认为…美国不知道这个病可以肝移植是…说不通的。她怀疑…肝移植可以根治…这个说法…嗯…这么说吧,也许是…骗人的。”
          我想立刻给他解释这个问题,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接着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于是,我便找了我爸的朋友,他是XX医院(西南最著名的医院)原肝移植科医生,目前已经退休了。我问了他这几个问题:1,肝里缺精氨酸酶可以用肝移植治疗吗?2,不满一岁的宝宝可以肝移植吗?3,亲体捐献部分肝脏可以存活吗?4,血型不符的肝脏可以移植吗?5,肝移植术后原来的病还会复发吗?”
          他居然有这么强的概括能力,这点让我很钦佩。我说:“你列的问题都很到位呀,不错哦!”
          他笑笑说:“那位退休医生说,他不了解精氨酸血症,所以第一个问题他无法回答。婴儿肝移植他没有做过,也没有听说过。亲体捐献部分肝脏,肝功能是不全的。血型不符肯定不能肝移植。术后是否会复发精氨酸血症,他不清楚。”他一口气说完退休医生的意见,这才停下来,等待我的反应。
          对于他专门去了解这些问题的行为和出发点,令我不胜感激。真正的朋友才会忧我所忧、乐我所乐。我试着把我从北京了解到的情况给他解释了一遍,但似乎没有消除掉那位退休医生带给他的负面影响。他希望我们在肝移植的决定上慎重再慎重,如果真的决定了,要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我说:“我儿子还没满周岁就要接受肝移植这么大手术,对于亲生父母来说,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忍心让宝宝走这一步的。我希望我儿子要么精彩的活一辈子,要么就痛快的离开。我不要他没有尊严、生不如死地活着。”说到这里我已经有点激动了。平复了些许,我告诉他:“我相信我在外科十三楼所看到的、听到的和接触到的这一群大夫,我愿意把我的宝贝交给他们。”
          其实,当时对肝移植治疗法存疑的不止他一个。让我和瓜爸陷入了无论怎么解释都很苍白的尴尬中。毕竟这种病实在罕见,而了解小儿肝移植的人也太少。如果没有手术,我们永远都无法证明肝移植是可以治愈精氨酸血症的,也永远无法消除大家的疑虑。好在,北京回来后,我和瓜爸从未动摇过。
          过往的日子,不堪回首。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我和瓜爸始终都是一条心。我们从未相互怨恨,也从未出现过分歧。
          我问他,还想不想要二胎?我们做羊水穿刺可以生个健康孩子。他说,不想要了,有胖小瓜就够了。孩子无论生几个,长大了都会离开我们的,下半辈子是我们俩一起过的。
          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为了离别。我们为胖小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别时,胖小瓜可以独自从容的继续自己的人生路。他是我和瓜爸生命里最美的邂逅,也是我们此生最大的牵挂。

          对于脂肪肝一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在等待伦理审核的一个月里,我决心一定要减肥成功。
          如何减肥?不需要费脑费钱,我的减肥秘诀简单粗暴很管用,就是饿。饿一顿两顿没问题,煎熬是从第三顿开始。一天中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时候,平时爱吃的食物轮番浮现在我的脑子里,越想越饿。但凡能在此时能把持得住自己,第二天醒来体重一定会减轻。
          我通过这种暴力减肥法,在两个星期里,坚持每天只吃几口菜、一杯奶,从134减了到了124斤,整整10斤肉掉了下来。心想着这下脂肪肝应该是好了,等着下次去北京的时候复查一下。
          时间过得还算快,转眼就到七月中旬了,胖小瓜也已经10个月了。他与之前没啥区别,还是如新生儿般,没有任何新技能,连与我的眼神交流和互动都没有。而我除了和以前一样照顾他之外,还会在周末的晚上抱着胖小瓜,和瓜爸斗个地主或者看个韩剧娱乐一下。大家都说我与之前不一样了,那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我又慢慢回来了。没错,我的阳光不在北京的金山上,在金山附近的友谊十三楼。只要它朝我闪一闪,我们便满腔热血朝他飞去。
          那道阳光终于朝我闪了起来,檀大夫通知我伦理审核已通过,可以来北京进行肝移植手术了。
          再次见到檀大夫,如同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檀大夫很忙,但他依然面带微笑,有条不紊的安排我们住院并告知我们手术被安排在第二天的清晨。
          到了下午,我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一名胖乎乎的大夫叫住了,他看上去有点强壮,声音很有磁性:“李慕珹的家属,我是曲大夫,你们能进来一下吗?我有话要给你们说。”
          这位就是曲大夫,胖小瓜的主治医师,他对胖小瓜真是尽心尽力,特别的负责和用心,而胖小瓜也没少折腾他。
          曲大夫一整天都在手术室里,这会儿手术接近尾声了,他赶着来找我们。他们在术前分析瓜爸的配型报告时,认为瓜爸的肝脏形状特异,捐献可能存在风险。这种情况比较罕见,坚持手术也是可以,但是他们认为有必要告知我们,看是否需要变更捐献者。我几乎没多考虑,就告诉曲大夫:“那我们就不用爸爸的肝脏了。试试我的吧,我已经减了十斤了,脂肪肝应该好了。只是换我的话,伦理审查是不是又要等一个月啊。”曲大夫说:“嗯,你的脂肪肝应该问题不大了,明天一早就去做个B超。如果可以,伦理审查我会去说明情况,争取最快。”虽然有点小波折,但是我的减肥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第二天上午我就躺在了B超室的检查床上,给我做B超的不是那个温柔可爱的徐大夫了,是一个瘦瘦的,看上去不苟言笑的小书生,何大夫。
          何大夫做起B超来,特别认真,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厚厚的带着好多圈圈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看着让人觉得有点心疼。心想这一天盯着电脑屏幕看下来,日积月累的他这眼镜圈圈又得增加多少啊。
          做着做着何大夫忽然开口跟我说话了:“你是要捐肝吗?之前有脂肪肝的呀!”
          “对啊,您看看我的脂肪肝好了没,我减了十斤了。”接着,我把捐肝的过程给何大夫说了一遍儿。
          何大夫说:“你的脂肪肝还是没好呀,上次是中度。”
          “还没好?这次呢?有没有变轻度?”
          “好像没有,还是中度脂肪肝。”
          “啊……不会吧?我可是两个星期没怎么吃啊。”
          “是没好,你要运动,光不吃没用的。脂肪肝没那么快。”
          何大夫很仔细又的照了一会儿,最后把我捐肝的希望彻底浇灭了。

          我拿着B超报告就往十三楼赶。“曲大夫,我的脂肪肝还是中度!”
          曲大夫看了报告说:“那就等肝吧,我们会尽快给你们找适合宝宝的肝源,你们回去等吧。”曲大夫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充满磁性。
          我忽然想起来,一个月前檀大夫打电话来问要不要给我们网上排队申请肝源,周到细心的檀大夫建议我们两手准备,担心万一亲体捐献出现意外,排队等肝的时间就可以缩短。现在才感激起他的“两手准备”是多么有预见性。
          “好的,那就拜托你们了,尽快给我家找吧,宝宝每天都痉挛二十多次,时间越长越伤脑子。”
          “一定的,放心吧。”曲大夫为了让我们放心,主动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了我们。他可能也没想到,后来为胖小瓜找合适肝源差点成了曲大夫的心病。
          办理了出院手续,我们又开开心心的回去了。瓜爸说:“这叫好事多磨。”这场捐肝失败的风波倒是让家里的老人放心了,他们一直都不愿意让我们再开膛破肚。
          回到家里,一边守着曲大夫的电话,一边继续与脂肪肝斗争。除了每天的节食之外,我听取了何大夫的建议,迈开腿动起来。
          跑步吧!简单、直接,没技术含量是我钟爱的方式。好闺蜜给我推荐了个环境优美适合跑步,挨着三圣乡、白鹭湾、荷塘月色,名叫“绿道”的地方,听着名字就够美了。鸟语花香丛林中一条塑胶跑道是跑步达人的首选,那条绿道来回估计六公里的样子。
          每天晚饭后我和闺蜜装备齐全相约绿道,她说这条绿道她每天至少两个来回,跑完不带喘的。出乎意料的是我只跑了大约300米,就喘得连呼吸都困难了,嗓子还充血的疼。这才明白产后没时间好好恢复的我体力完全不如从前了。我朝着离我越来越远的闺蜜大喊:“别等我,我慢慢走过来。”刚想继续,突然发现膝关节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一样,甩了甩腿,还是一样,只能一瘸一拐的慢慢走。从此以后我只能瘸着慢走,就这样坚持到再次去北京,我又减了5斤下来。
          不到十天的时间,曲大夫闪我了。他说有个肝源,正在等待化验结果,大夫已经在取肝的路上了。让我们买好机票,等他晚上的电话。挂完电话,我们立刻准备起来。一直等到晚上十点过,还在手术室的曲大夫给我们打来电话,说取肝人员赶过去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取下来。让我们别灰心,把机票退了,他还会努力帮我们找下一个。
          慢慢我才了解到,取肝的过程也是一场战斗。由于肝脏缺血的时间有严格的要求,又需要经过很多道艰难的环节,而每个环节都有可能出现不可控的因素而导致捐肝失败。所以这个过程需要一个专业团队分工明确,高效运作来完成。
          (以下部分是本人自行了解的内容,不是专业团队提供的取肝流程。)
          首先是选择捐献者,他的病情一般是外伤所致,肝脏没有受到损伤。接着,专业人员会对家属做器官捐献的思想工作,这对家属来说是个艰难而伟大的决定。当家属同意后,需要对肝脏进行化验,等待结果的时间同样揪心。化验合格后,到了家属告别的时刻,此刻亲人间太多不舍,谁都不忍打扰,亲人间痛彻心扉、依依不舍的过程往往会使得后面取肝及运输的时间变得所剩无几。告别后,医护人员会向捐献者的遗体默哀致敬,我想这场神圣的仪式里面也有受者及家人的敬意,只是我们没有机会亲临现场。然后是取肝手术和肝脏运输。如果是空运,天气原因和航空管制导致的延误经常会使肝脏捐献前功尽弃。整个过程,还需要有专业医生根据捐献方的情况,统筹安排取肝人员、移植手术的准备、及受体到达医院的时间。各方面人员的紧密配合加上万事顺利的好运气才能成功获取一只合格的肝脏。
          因此,捐献成功的肝脏,寄托着捐献者家属的哀思、受者全家的希望、及全体医护人员的心血,无比珍贵!

          错过第一次肝源之后内心总有些小起伏,我告诉自己调整好心态,不急不躁。照顾好胖小瓜,控制蛋白质摄入、记录痉挛的次数、按时吃药、定期复查脑电图。还有相信曲大夫,静候他的好消息。
          有一天晚上朋友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看北京卫视的《生命缘》,正在播放的是友谊医院肝移植的专题纪录片。这是我们第一次直观、真实、全面的了解神秘的肝移植手术、和发生在十三楼的一个个悲欢离合的移植故事。那天晚上,我又一次哭了很久,哭成了金鱼眼。
          一位四十多岁的父亲为了救病危的女儿交待医生:“如果来不及将我麻醉,就直接把我的肝切了给女儿,我只要她活着。”
          一位年轻的母亲决定捐献因高处坠落而亡的儿子的器官。看着心爱的儿子被推走,面对走廊的尽头放声痛哭。
          深夜在肝移植手术室内,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檀大夫完成他自己的手术部分后,累倒在墙角。
          我曾把自己这段遭遇比喻成坐过山车,有过惊心动魄、有过峰回路转,最终化险为夷。虽然惊吓不小,但个中体会是坐在旋转木马上无法感知的。看着病友的遭遇,经历着自己的故事,泪如泉涌。感叹着生命无常,感动着亲情无畏,感恩着捐献无价,感激着医者无私!我们因病结缘,相伴走过这段残酷但却深刻的日子。
          认识你们真好!

          又等了一个多星期,曲大夫再次来电。他说取肝的人员已经到达医院,准备取肝手术了。让我们定第二天一早的头班飞机。他会在我们登机前与我们确认是否一切顺利。
          第二天我们刚赶到机场就接到了曲大夫的电话。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曲大夫依然淡定的说:“李慕珹妈妈,你们到机场了吗?”
          “我们刚到,还没换登机牌。”
          “哦,是这样,捐肝的地方下大暴雨了,航班肯定延误了,这只肝可能就用不了了。你们赶紧把机票退了吧。我再给你们找个更好的,好吧?”
          “额…那…好吧。谢谢您!”我还想问些什么,但发现没啥可问的,犹豫是因为我需要时间来反应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我知道曲大夫已经尽力了,虽然他每次联系我们的时候总会用一种让我们感到轻松的语气。但我可以想象的到,这一晚上有在手术台上争分夺秒取肝的外科大夫,和守在电话旁等待最新进展并及时调度人员安排第二天手术的曲大夫。昨晚一定是一个紧张又不安的夜晚。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天空乌云涌动,一场暴雨随时都会降临。夏季的天气就是变换诡谲,使得我们等肝的过程变得更加不顺。
         
          回到家中,闲暇的时间我会浏览友谊病友群的消息。这个让我有了归属感和安全感的微信群是上一次配型失败时子萱爸爸让我加的。
          我们正要离开十三楼的时候,遇到了术后准备出院的子萱爸爸。子萱比胖小瓜小几天,也是代谢病。子萱爸爸对我们说的那句“怎么也想不通为啥我们家孩子会得这个病,大街上那么多孩子都健健康康的”,瞬间拉进了我们的距离。有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感如同找到了知己一般,就像那一句歌词:确认过眼神,遇到对的人。
          自从得知宝宝得了这种疾病,孤独感一直都围绕着我们,以至于我们都失去了找人诉说的欲望。我认为有一种顾影自怜,叫做: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这种固执的想法,甚至在我们进了十三楼的大门都依然存在。直到遇见热情的子萱爸爸,他把我们带入到一个温暖有爱的世界——新肝宝贝群。我很快融入了进去,默默地浏览着“前辈”们的信息。
          这里是友谊肝移植术前术后宝贝们的父母交流经验、互相帮助、聊天解闷的地方。群里的宝贝基本是因为胆道闭锁和遗传代谢病进行肝脏移植的。每个家庭都曾经或正在经历着各自的不幸。幸运的是,我们的宝贝都因为肝移植而获得了重生并相聚在一起,互相取暖。
          在这里我积累了很多护理、复查的知识;学会了像那些“前辈家长”一样去帮助病友和理解医生;成为了更加乐观坚强有爱的妈妈。

          胖小瓜的病情依然在进展,服用妥泰已经达到最高计量,每天仍然要痉挛二十多次。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肝移植,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胖小瓜第一次找大夫看痉挛的时候,大夫就说痉挛的孩子智力会不如正常孩子。杨教授说肝移植后痉挛就会慢慢消失了。两岁以前手术,智力不会有太大影响。我们一心想着胖小瓜只要能康复,就算笨一点也没关系。我们不指望他成龙成凤、光宗耀祖,我们也不指望他养老。只要他健康快乐的过一辈子。但是等待手术的过程依然波折,从第一次去友谊配型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多等一天就意味着胖小瓜的脑损加重一天。还记得胖小瓜在两个月的时候对我甜蜜的那一笑已然成为了过去。他没有任何进步,反而再也没有笑过,现在趴着连头都不会抬起来了。
          我从群里加了一些遗传代谢病的“前辈妈妈”的微信。她们发了些视频,向我展示了宝宝术后的进步,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却更让我盼望着手术。那些天我整天抱着手机,最想看见的就是北京的电话,最想听见的就是曲大夫平静又悦耳的声音。我也会忍不住给曲大夫、檀大夫发一两条短信,我明知他们也在等待合适的肝源,我也明知这是多此一举。
          到了八月下旬,我等待已久的电话终于又响起了。曲大夫让我们立刻来北京,我很多余的问了一句:“曲大夫,这次不会又出意外,来不成北京吧?”曲大夫很亲切的说:“这次不会了,赶紧来吧。”
          有了曲大夫这句话,我立刻来劲了,抱着胖小瓜亲了又亲:“乖乖,这回你熬到头啦,你有救啦,你再也不会痉挛啦。快快,给你妈笑一个!”胖小瓜没笑,我笑开了花儿。
          当天晚上我们就来到了北京,立刻找到了曲大夫,此生我最想见到的人之一。我真想对曲大夫说:“我们好想你啊!”心中难以抑制的喜悦都写在了我们脸上。曲大夫看到我们就像老朋友一样,亲切地说了一句:“来啦!”然后让我们不要着急,先安顿下来,等他电话。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我总觉得曲大夫的声音特别有磁性,特别好听。因为他的语气中自带朋友间特有的轻松和亲切。他也总能把复杂的问题表达的清楚又容易理解。这不仅是他个人的语言魅力,也表达了一位医者对待患者的态度。
          出了医院我们便开始找房子,那段时间医院附近的房子特别难找。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四五点,曲大夫告诉我们,肝源到了,是个六岁宝宝的肝,要比胖小瓜大很多,可是又不够给两个孩子。这就意味着,我们等到的还是劈肝,而且费用要超出预算很多。(为什么劈肝费用高?我想:给我们的是整肝,但是太大了装不下,不是还得劈掉很多吗?那对于我这个外行来说,一只大肝贵又贵,一人多来两人少,拿来劈小刚刚好,整肝当成劈肝缴,一块用了一块抛,糟蹋好肝浪费了。)
          我说,给我两分钟时间与家人商量一下。我们真的只用了两分钟就达成一致,决定要这个肝脏。可是拨通曲大夫的电话后,他告诉我们,肝脏已经给另外一家急待移植的病友了。他认为,从大小上来说,对我们并不十分合适。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这只肝如果给了胖小瓜也没有被完全利用起来,我们也会因此多交了费用。曲大夫说,钱要用在刀口上。
          我理解他的说法,他一直在为我们考虑,也在尽力让每一份捐献者的大爱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可是我又忍不住地问:“曲大夫,那我们是要回去继续等吗?”
          “不用,就在北京,明后天还会有肝源。等我消息。”

          家人听到这个结果,都埋着头做自己的事情。我想大家除了再一次失落之余,心里都翻腾着一个念头:不会等很久了,曲大夫一定会很快打来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医院给自己开了个B超单子。我不能干等着,如果还会等很久,如果我的脂肪肝已经好了……我必须做点什么,我依然没有放弃自己捐肝的念头。我一瘸一拐的跑去B超室约到了当天晚上最后一个名额。何大夫说估计要等到八九点才能做上了。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曲大夫来电话了,让我们马上去十三楼,晚上就手术。这是一个二岁小女孩的肝,年龄、体重、血型都与我们胖小瓜非常合适。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最好的肝源。曲大夫没有食言,他真的在为我们尽心尽力的找。一路上我心里都在默默地感激着这位小天使,也许这就是你与我们胖小瓜的缘分。胖小瓜一定会好好的替你活下去。
          来到曲大夫办公室,他说取肝人员是捐献方医院的大夫,晚上他们会带着肝脏坐飞机到首都机场,他亲自去机场接肝。术前魏主任会找我们谈话,让我们不要离开医院,现在就要为胖小瓜的手术开始准备了。
          曲大夫介绍完基本情况之后,我又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曲大夫,捐献方的医院取肝、送肝不会有啥问题吧?”也许是前面三次的意外错失,让我变得顾虑重重;也许是因为这次的肝源我们都太不舍得放手了。
          曲大夫特别轻松的说:“不会!这你不用担心,对方医院与我们是合作过很多次了,从来没出过问题。他们取肝护送与我们的人去是一样的。放心吧,快去准备吧。”走出曲大夫办公室,我如释重负,心想都到这份上了,应该不会出意外了。

          胖小瓜做完一切检查,穿上病号服,就像穿了一件大码连衣裙,只露出一小节粉嫩藕腿,小肥脸从宽大的领口里钻出来,就像一只装在口袋里的白白胖胖的人生果。
          我们坐在护士站对面的沙发上,时不时看下墙上的那面挂钟等着夜幕降临。一般肝移植手术大概8小时左右,手术时间越短越顺利,术后恢复也更快。一直等到8点过,心算着胖小瓜出手术室都快天亮了,这些大夫白天都上了一天班了,晚上通宵手术能扛得住不?这时候我看到曲大夫拉着箱子出去了,接着魏主任微笑着走了过来。
          “李慕珹家属,你们跟我进来一下。”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墙上的写字板上写满了的住院病友的名字,分成三组:曲大夫组、曾大夫组与术后刘大夫组。原来这三位大夫同时管着这么多住院娃娃,不禁感慨,他们日常的工作该有多繁忙。
          谈话刚要开始,我的手机响了。接通后竟然是何大夫叫我去做B超。我抬眼看了下时间已是九点,我才想起来,我还预约了B超的。可是,这检查忘了做,大夫还会主动打电话来提醒,这是什么服务?还有何大夫是如何知道我的电话?他难道一直在等我?耽误何大夫下班,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我立刻表示歉意,并激动地告诉他我们马上手术啦,B超我不做啦。何大夫说:“那记得明天把单子退了。”如果要问,这位深受宝妈们喜爱的“何超神”是什么时候走进我心里的,就是从这次提醒服务开始的。
          等我挂完电话,魏主任开始介绍手术可以治愈精氨酸血症,并告知我们手术中的风险及术后可能出现的感染、排异和并发症。除此之外,得其他疾病的概率也会高于正常孩子,但是不用过于担心,这个概率还是在一个非常小的可控范围内。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抵抗力好起来就没事了。只是父母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好好照顾孩子。这番充满期待的谈话让我激动地有点想哭,等待已久的手术就要开始了。
          谈话结束后,我们在护士站又遇到了子萱爸爸。他为我们加油,让我们不用担心手术。他说,没有下不了手术台的,对于这些身经百战的大夫来说这手术就是日常操作。感谢他的这番鼓励,其实我还真挺紧张的。
          正说着,手术室来人接胖小瓜了。我们抱着胖小瓜朝着重生之门走去。
          胖小瓜要离开我们一会儿,小小的他要独自去接受这场命运的洗礼了。

          在手术室外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忽然看见魏主任从楼道里出来,看到我们就笑着走过来。
          魏主任站在我们面前搓着手,笑着说:“李慕珹家属,有个突发情况要跟你们说一下。”
          听到突发情况,我们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啦?魏主任!”
          魏主任忙着摆摆手,仍然笑着说:“别紧张。是这样,我们接到曲大夫从机场打来的电话,肝接到了,但是打开检查发现肝被冻硬了。”
          “冻硬了?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医院可能是新人,天气热,就加了很多冰块进去保鲜,结果把肝冻成硬块了,这样的肝肯定是不能用了。宝宝已经麻醉了,我们今天就让他住在ICU里吧。他一会儿就会被推出来了。”
          听完魏主任的解释,我一下子靠在椅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也太戏剧了吧?这编剧脑洞是有多大才能写出这样的剧情?以前每次错失肝源,只是感到失落,这次是失望了。瓜爸还在和魏主任说着什么。我皱着眉头,把脸转过去,我不想看魏主任,也不想听他们说什么。我把这一个多月来等肝受的委屈都在魏主任面前表现出来了。魏主任一边回答着瓜爸的疑问,一边观察着我的情绪变化。魏主任说话本来就很温柔耐心,这下他更加轻声细语了。我没想冲魏主任生气,只是这三番五次的波折真把我的信心打击得所剩无几了。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胖小瓜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同从前一样完好无损。可惜胖小瓜与那个两岁小女孩终究还是差点缘分,很遗憾没能替她延续在这个世界上的精彩。我们跟着床把他送进ICU,魏主任依然陪着我们。
          魏主任让我们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弯下腰叫了我一声:“李慕珹妈妈。”我抬起头看到我妈在哭,我对魏主任说:“没事,就是觉得那个捐献者太可怜了,最后的遗愿都没有帮她实现。”魏主任模仿着我的表情,好像在逗一个小朋友,他说:“我们也觉得挺可惜的,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我们会继续帮你们找肝源的。别难过了,好吗?”我点点头,这样的波折我们还要经历多久?(好舍不得那只肝。我觉得我是乌鸦嘴,我之前还问曲大夫那家医院取肝行不行啊。曲大夫后来说这种情况真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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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7 00:16:36 | 显示全部楼层
破茧成蝶——告别精氨酸血症(原文链接,含大量照片),作者:李慕珹妈妈发表于2018年夏

          蝴蝶原本是树叶上一只丑陋的毛毛虫,当他不甘于先天的低幼,决定重获新生的时候,他就要经历一段炼狱般的蕴蓄新生的过程。他蜕掉自己不堪的皮囊,吐出精丝将自己缠绕——作茧自缚。在自己编织的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窒息腐朽、幻化成水、重铸肉身,这一传奇的蜕变需要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世事往往不随人意,无论我们经历了什么,都是我们应该经历的,绝非偶然。即使当下我们正经历着痛苦、失落、挣扎与彷徨,戒喜戒燥、不留恋、不妄想,或许这是我们幻化成蝶的唯一选择。尽管痛苦,却依然要乐观面对。我们终将会明白,现在的一切都是上帝最好的安排。
          胖小瓜的等肝经历不是友谊肝移植科的常态。这一个多月里我们曾四次如此的接近宝贵的肝源,一次次从喜到悲的戏剧式收尾,背后是肝移植团队一次次不惜代价的执着与努力、越挫越勇的斗志和排除万难的决心。
          我未曾想过陪我们走过这一段历程的曲大夫他承担了多大的压力,每次面对我们的失落与无助,他都会轻松而坚定的承诺我们用更短的时间来达成目标。我未曾给予他任何理解、安慰与鼓励,而他以对自己提出更为严苛的要求来表达他对我们的理解,并通过实际行动帮我们重拾信心。
          我们就这样建立起了“革命”友情,这也是我们尊敬他、热爱他的原由。

破茧成蝶(十二)——破茧成蝶
          乐观勇敢的毛毛虫在自己的茧里变身美丽的蝴蝶,他在坚硬的茧壳上咬开一个小洞,探出小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只剩下最后一步,忍受烈焰灼烧般的剧痛,拼尽全力挣脱外壳,破茧而出。
          胖小瓜第二天被我们从ICU接到刚租来的房子里。这间房子就是我们在北京的家,胖小瓜重生后会住到他满“百日”。我们用刷子和消毒液把墙面地面整个刷了一遍,直到满屋飘着消毒液的香。经过房东的同意,我买来一些墙花简单布置了一下空空的墙面。这样看起来温馨一些。
          第三天傍晚,曲大夫的电话再次打来,通知我们晚上手术。这次我们都很平静。
          那天晚上的十三楼很清静,白天刚完成了一台亲体手术,这会儿大夫们也许都在休息。看到曲大夫的时候,他正匆忙的朝门口走去,他说,晚上的这只肝源是胖小瓜和一位病友分着用的,今晚两台手术并行。
          尽管大夫早已告诉我们劈肝与整肝的区别不大,我们也能接受劈肝。但手术被安排在那天晚上还是让我不安。从时间上来计算,手术需要通宵进行。从大夫的状态上来判断,白天的手术已然消耗了他们很多精力与体力,没有休息并熬夜手术是对他们体能与意志力的考验。从人手上来分析,两台手术并行必然又增加了他们工作的强度。这些顾虑如雾般在我心中飘着。我没顾上多想,看着曲大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我挑了个最重要的问题问他。
         “曲大夫,肝接到医院了吗?”
          曲大夫说:“接到了。”
          我又问:“今天的肝没啥问题吧?能进行手术吗?”
          “能啊,那位患者已经进手术室了,她是ICU里的重症,会有人接你们的,在这里等着。”

          胖小瓜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们在他肥脸袋上亲了一口,“乖乖,你一定会平安顺利的!”手术室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如果没有流下激动紧张的泪水,仿佛也是一种遗憾,毕竟这一刻我们等待了太久。然而我和瓜爸依然保持冷静,再等一会儿,再等等……
          那一刻是2017年8月31日20:00整。胖小瓜距离一周岁还差18天。
          我们在手术室外守了三个小时左右,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檀大夫把“同肝”姐姐身上取下来的肝拿出来并指导着我们辩识已经硬化了的部分。姐姐的妈妈,年过四十的王大姐,在女儿手术的八个小时里,始终在紧闭的手术室门前焦急地徘徊着,不曾离开。
          我舒了一口气对瓜爸说:“这回手术应该是做成了。”瓜爸点点头。忽然感觉肚子很饿,我提议去撸个串儿吧。瓜爸一点没犹豫,我们就跑出去庆祝了。
          我们俩的心情无比美丽,吃饱喝足慢悠悠地晃到手术室门口,却错过了亲眼目睹胖小瓜被取下的肝脏的机会。
           等到9月1日凌晨两点的时候“同肝姐姐”被推出了手术室,一切顺利。我们与王大姐一样地激动,祝贺她们手术成功。
          凌晨两点半左右,又一位成年病友被推进了手术室。难道今晚还有一台手术?没错,那天晚上肝移植的手术室里一共进行了三台手术。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根本不会相信这群大夫的工作强度居然突破了普通人的想象。震惊之余只剩感动和敬佩。外肝手术从来都是与时间赛跑,面对生的机会,这群大夫来者不拒,用顽强的意志去挑战身体的极限。这难道不是用自己的生命与健康在做交换吗?
          凌晨四点,按照通常的手术时间来算,胖小瓜就快被推出来了。我已准备好迎接我的“新肝”宝贝了。
          清晨六点,手术室的门依然紧闭。我开始坐立不安。
          早晨七点,上早班的医生陆续刷卡进入手术区,可是没见到里面有人出来,也没有胖小瓜的任何消息。我紧紧的抓着瓜爸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上午八点,手术已经进行了十二个小时。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已濒临崩溃。这时,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偌大的病床上睡着一个小小的身躯被推出来。是我的胖小瓜!眼眶里的两大颗泪珠啪啪掉落了下来,我立刻冲了过去。
          让妈妈好好看看你,我的小宝贝。你受苦了但是你好了,你是健康宝贝了。妈妈好开心,妈妈好爱你哦!我看着酣睡中的胖小瓜,在心里不停地跟他说话。我真的很激动、很心疼也很感动。可是除了推着车子送胖小瓜去ICU的两名大夫之外,我没有看到肝移植科的大夫,我心中的英雄,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们。

           胖小瓜进了ICU之后我立刻跑到十三楼,我很想知道12个小时的手术到底发生了什么。推开肝移植科的门,往日忙碌紧张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照在护士站前来回晃动的人们身上,被照到的人都被染上了金色的光晕,一切都充满了生气。这真是一个大晴天,也是学生们开学的日子,小时候对这一天总是紧张又期待,从此这一天对于我们胖小瓜来说又多了一层意义,他第二个生日。
          走进人群,一眼就找到了正在护士台上写着什么的檀大夫。我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来,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朝我看过来。我忽然心疼起他来,竟然有点后悔上楼来打听手术的情况。他依然微笑着问我有什么事?
          “您,您怎么还没休息啊?您不困吗?您,今天还要上班吗?”
          “上啊,正常上班的。您有什么事吗?”
          “我,没啥事儿。就是想问问手术中是不是有什么意外?一切顺利不?”
          “没啥事儿,挺顺利的。孩子在ICU里住几天就能出来了。放心吧!”
          也许是他还有很多事要忙,也许是不想让我们对已经过去的事平添无谓的烦恼与压力。他当时只告诉了我结果,让我安心的回家开始我们新的生活。
          后来从好几个当晚亲历手术的大夫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那12个小时里手术台上上演的惊心动魄。术后10个月终于有机会和檀大夫聊起那晚的手术,我真是后背发凉,更庆幸自己选对了医院,选对了人。只有在危机时刻才能看出一个团队的优秀与强大。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听闻不知何处传来的课堂的铃声,想象着几年后胖小瓜变成小学生背着小书包的样子,觉得自己幸福极了。今天的一切对于当初那个站在广场上孤独绝望的我来说竟然都变成了现实。就像上帝与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最后又回报我们以无限的爱与恩赐。
          世间幸福无关金钱,唯有挚爱之人健康相伴,即便粗茶淡饭亦是逍遥快活。
          近日遇到一位信佛的友人与我分享了这样一个观点。当我们遭遇磨难之时,便是我们人生的上升期。我们会恐惧、会逃避,但是越想摆脱却越发深陷其中,因为这正是磨练我们心智的时候。磨难也许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我们坚持、再坚持,我们一定会上升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拥有更多的智慧与勇气。
          回到家里,我们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醒来之后,时刻挂念着ICU里的胖小瓜,他从未离开过爸爸妈妈,虽然他还没有什么意识,可是他饿了会使劲的哭,哭很久都不会妥协。他还会痉挛吗,痉挛了他会害怕。与其在家胡思乱想,不如出去到处走走。瓜爸拉着我去逛附近的博物馆。
          第一次ICU探望胖小瓜,我并没有太多伤感,心里想着痛苦已成往事,他正在逐渐好转。胖小瓜看到我一脸委屈的样子,他是在向我表达情绪吗?这是在以前我从未看到过的表情,虽然心疼,却还暗自欣喜。护士说胖小瓜是这里最乖的宝宝,虽然身上插着管子、伤口被裹着、手被绑着,他却不哭不闹,嗓子里有痰,他还会自己咳出来。他是一个坚强懂事的小小男子汉,比妈妈强多了。他始终委屈又带着些许埋怨的看着我:妈妈,你怎么不管我了,我疼。我不敢碰他,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乖乖,你好了。妈妈爱你。
          我问护士:宝宝还痉挛吗?
          护士说:痉挛?没有啊!
          我仿佛不敢相信:一次都没有痉挛吗?
          一次都没有啊。
          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手术?精氨酸血症,滚蛋吧!

          胖小瓜在ICU里住了五天之后终于转到普通病房了。我的心情如同从产房里接过新生的婴儿般喜悦。从此十三楼的肝移植科在我心里还有另一个名字“产科”。虽是玩笑,但却贴切,不服来辩。
          胖小瓜睁着大眼睛害怕又新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他表情与眼神中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被我捕捉到了。内心的喜悦与幸福感一点一点堆积在我心里都快不能呼吸了。我心爱的胖小瓜变了,他的眼神里已没有往日的空洞,充满了灵气。他的表情里再无从前木纳,流露着情感。我与瓜爸相视一笑,眼眶已湿润。
          看到胖小瓜已脱离危险,瓜爸就赶飞机回去处理紧急的公事了。我便立刻开启了术后护理模式,抱着谨慎、细致、亲力亲为的态度在摸索中不断学习与总结护理经验。
          首先,是药物的识别。术后短期服用的药物种类比较多。我将这些药物的名称、用量、吃法、注意事项以及疗效全部记录在本子上。每次调药的时候记录日期。
          其二,是读懂化验报告。最重要的三份报告是肝功、血常规、FK浓度。我从报告的异常指标开始,了解指标的意义、持续对比异常指标的变化情况,从而了解宝宝的康复状况。
          其三,是记录尿量与喂养。术后从少量流质开始喂养,询问曲大夫后胖小瓜术后便直接用普通奶粉喂养,从30ml开始,每次间隔2小时。根据宝宝情况逐渐增加奶量,忌不宜消化类辅食。
          其四,监控宝宝体温与身体变化。刚回到普通病房后的几天依然很关键,胖小瓜开始整晚发烧38度以上,每两个小时就给胖小瓜擦身体降温。多亏了实习大夫孙武青的特殊照顾,他虽刚毕业,但对小瓜格外上心,白天一有空便跑来给他换药。晚上值班到一点,休息前他嘱咐我,如果超过38.5就去休息室把他叫醒。一大早脸都没洗就直奔我们病房问小瓜的情况。虽然现在他已离开十三楼继续深造,依然会时不时问候小瓜的近况。
          曲大夫每次路过病房都会啰嗦一句,让我多抱他拍拍背,否则容易肺炎。再他的监督下小瓜术后没有出现肺部感染的情况。
          其五,预防感染。这是最为重要的事项,我们也尽量做到极致。病房除了拒绝其他人的探视之外,接触小瓜的人员一律消毒液洗手,上床之前必须消毒液洗脚,全程带着口罩。每天用酒精擦床及床头柜。
          小瓜在大家的细心护理下,越来越好。转到普通病房后的第五天,他退烧了,醒来睁开眼睛,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久违了的笑容让我们全家都兴奋不已。

          神奇的肝移植手术让胖小瓜越来越机灵,从小眼珠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转悠,到自己抱着奶瓶喝,到逗他他就笑,这一切发生在术后十天之内。至于痉挛,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想让他挑战一下更高的难度,让他学着坐吧。虽然我并不急着让他追赶发育,但是母亲的心情大家都懂。我慢慢的扶着胖小瓜坐起来,慢慢的松开手。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胖小瓜稳稳地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好奇的左顾右盼,他一定也为自己的进步而感到不可思议。我激动地跑出去,对着檀大夫说,“我儿子会坐啦!他自己坐着呢!”。等到朱教授、曲大夫一行来查房的时候,我就让胖小瓜给他们表演了独坐。朱教授高兴地直嚷嚷要给胖小瓜拍个独坐视频,记录下术后神一般发育速度。
          慢慢的胖小瓜的肝功日趋正常,点滴撤了、留置针拔了、手脚不再绑了、引流管也拔了,最后到了刀口拆线的一步了。瓜爸忙完公事又飞回了胖小瓜的身边,拆线的时候我不在,听瓜爸说小瓜特别勇敢,不仅没哭,连哼哼声都没有。胖小瓜除了肚子上那个“奔驰”刀口还被贴着纱布,绑着收腹带之外,穿上衣服跟个没事人一样。让我们真的很骄傲,小小男子汉让大家刮目相看。
          至于“奔驰”刀疤,大夫说孩子的皮肤组织新陈代谢快,长大后会很淡很淡。瓜爸乐观的说,男孩子有疤那是霸气,比纹身还酷!
          术后的每一天我和瓜爸都沉浸在惊喜中,虽然很疲倦,可是心里是美的。我问瓜爸后悔吗?瓜爸摇摇头,幸福地说,不后悔。
          手术前,我们也犹豫过,怕宝宝长大了会因为肝移植而自卑,会因为长期服药而觉得自己不正常,甚至会埋怨我们为什么要救他。认真考虑后,我要求瓜爸跟我保持一致的观点。
          第一,尊重事实。肝移植后以前的病已经不复存在,恢复后身体指标一切正常。
          第二,调整观念。他是一个正常孩子。作为父母如果自己都认为孩子有别于正常孩子,那么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正常,给予他们公平的对待和尊重。他们会自卑会出现心理疾病。
          第三,落实于行动。给予孩子正常的教育与关爱。由于原发病的原因孩子存在发育落后的情况,不要急功近利过度要求他们追赶差距,也不要过度宠爱和保护,不让他们去挖掘潜力与逃避困难。
          第四,直面过去。长期服药与定期复查或许会让他感到烦恼。我们会告诉他过去那段与众不同的经历,他的勇敢与坚强让我们骄傲。他要为自己骄傲,也要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生活,因为一切都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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